张宗禹

　　一九四九年底，正当我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西南，马不停蹄地直取成都之际，国民党反动派在西南的残渣余孽，企图东山再起，乘机烧、杀、抢、劫，兴风作浪，一时间，黑云压城，阴霾四塞。一九五0年初，中国人民解放军十六军四十七师一三九团奉命从四川回师贵州，负责清剿仁怀、习水、赤水、桐梓四县土匪。从此，一三九团即在东西广约五百余里，南北长约六百余里的地段里与数十倍于自己的匪徒战斗了一年多。他们出生入死，为人民立下了丰功伟绩。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一九五O年八月下旬，在仁怀北部攻破黔北大匪巢李家寨的一次战斗。根据当时我耳闻目睹的一些情况和有关资料，对这次战斗前后简述如下：
　　李家寨位于仁怀北部边隅永安区所属之兴隆场附近(一九六五年划归习水)，与习水、桐梓两县交界，地形犬牙交错，情况十分复杂。兴隆场一峰突起，插入云霄，鸟瞰四周，极目千里。李家寨即在其上，海拔一千五百米。李家寨建筑面积约二千五百平方米。东、西、北三面都是悬岩绝壁，高达二百余米。南面是七十度左右的陡坡。从寨脚至寨顶，一条崎岖山路蜿蜒而上，两侧怪石丛生，古木参天，易守难攻，确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险，加上李德三、李正开、李正科父子三人，几十年来占山为王，巧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构筑了坚固的工事，配备了雄厚的火力，更使匪徒嚣张。寨外建有三道围墙，墙厚两米，高十余米，寨门厚一尺许，钉满铁钉铁皮，围墙外边遍种阎王刺、倒钩藤，刺草丛生，严如一道道铁丝网，飞鸟难入。围墙上射孔密布，险要处还安有劈山炮(一种土炮)，一炮要装几斤火药，火药中夹以铁钉沙子，虽系土炮，但杀伤力也较大。在第三道围墙上有一个岗楼，可掩护三道寨门；西北角还有一石砌碉堡，居高临下，从侧面控制入寨的道路。李氏父子四处网罗匪徒，诸如桐梓杜甘棠，习水袁明德、冷冰武、赵斗南，仁怀蔡维新，四川邓志明等大匪首，都派有匪徒驻扎寨内。特别是遵义伪专员卢杰来寨后，携有足够的武器弹药，单手榴弹即有60余箱，还有机枪等设备。他们自命为“安全寨”、“小台湾”，妄图籍此顽抗到底。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遵义解放。解放前夕，专员卢杰率领保安第十三团和专署直属部队约800人由遵义撤出，经山盆李梓、元木观、火石岗，到桑木场又经东皇镇到习水县城，然后再到与合江交界的天水池、红圈子一带。1949年12月底，部队开回仁怀，后奉命开到遵义起义整编。卢杰坚持反动，身边带有枪弹，即和习水、仁怀边区土匪勾结，到兴隆召开了兴隆反动会议。企图以李家寨为据点，东山再起，负隅顽抗。卢杰来寨后，与寨主李德三(伪区长，恶霸地主)狼狈为奸，李德三在其上峰的授意下，建立了“兴隆反共委员会”。委李正开为主任委员，李正科(李正开之弟)为副主任委员，黄绍良、邓栋才等为宣传委员，他们在离寨不远的安龙山，宰鸡头、吃血酒，对天发誓，坚决与人民为敌。
　　卢杰坐镇李家寨指挥各路土匪，组织了川黔边区各县股匪联合办事处，自命为“川黔边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卢杰亲笔书写委任状，委任魏文清为第三纵队司令张华清为第四纵队司令，李正开为第六纵队司令；韦映辉为第八纵队司令，冯友伦为第十纵队司令，何海荣为十二纵队司令，杜伯符为情报处长；袁明德任人事处长；陈光正任经济处长；李正科任外交联络处长。反动组织建立后，即兵分两路攻打我仁怀县城。一路由李正开率领，从李家寨出发，经二里、官摩、冯家嘴、三合到水塘，刚到水塘即与从县城赶来剿匪的解放军相遇，战斗中匪徒们听到有机枪声、大炮声，骇得魂不附体，当即四面溃退。另一路由永安白鹿岗出发，经桑木垭、周家场、二郎滩、二合树、罐子口、石堡寨直至茅台对面。这时卢杰、蔡维新、戚文斌、田华宾及桐梓、古蔺部份土匪二千余人已逼近茅台。戚文斌的部队还冲到了茅台镇，后闻石碉堡内有解放军，才仓惶逃去。当天晚上，我解放军四面出击，匪徒们如惊弓之鸟，四散溃逃。卢杰、李正开兵败后回李家寨龟缩起来，进行隐避活动，伺机再起。
　　一九五0年五、六月间，为扑灭仁怀北部地区猖獗的匪焰，我一三九团集中了十个连的兵力，进行了大规模的围剿，消灭了遵义、仁怀、桐梓、习水中间地带的土匪，近三十股投降的土匪有四百多人。其余溃散的残匪，便纷纷向李家寨逸窜，妄图倚险顽抗，于是我人民解放军便决定围奸李家寨，消灭这一土匪老巢。
　　一九五0年八月二十日夜，我黔北剿匪指挥部下达了作战命令，兵分三路，围奸李家寨。一路由二郎坝经黄泥塘直插寨脚；一路由官店经锁口寺包围大寨右侧；一路由习水经倒马坎，包围大寨左侧。八月二十一日(农历七月初九)拂晓，当李家寨内土匪们还在梦中时，我三路大军已将李家寨团团围住。经过侦察，寨内有土匪一百八十余人。首先我解放军仍按党的剿匪政策，进行政治瓦解，写信要他们投降。李正开接到劝降信后，一会推托卢杰不在，一会推说其父李德三不同意投降，一连去了几封信都被他们拒绝了，因此决定对顽固的敌人进行强攻。但考虑李家寨居高临下，前有三道围墙，后有悬岩绝壁，若无大炮支援，伤亡必然很大，乃立即派人前往桐梓团部，请派炮兵支援。二十四日下午，几匹驮马驮着几门大炮来到了兴隆场。战士们一看战防炮、六O炮、八二炮运来了，士气更加高涨。机炮连副班长宋常志，不顾行军疲劳，立即登山侦察地形、敌情，确定炮位，刚行至乡公所拐弯处，忽被寨上打来一冷枪，不幸中弹牺牲，这更激起了同志们对土匪的愤恨。
　　二十五日十时许，我解放军在离寨门右侧约五百米的地方，架起了一门平射炮对准寨门，在朱家坡半腰距寨约四百米处的黄瓜垭口，架的是追击炮和六O小炮，几挺重机枪在郑家屋角一带。一三九团五连的一个主力排，隐蔽在石鹅洞的高石桩，密切监视土匪的动向，八连尖刀排抬着云梯，秘密运动到距离第一道寨门约五十米处的土坎下隐蔽，只待一声令下，即登梯翻越寨墙。
　　十二点正，总攻击令下达了。砰、砰、砰三枪，三颗红、绿、黄信号弹从兴隆场新街腾空而起，霎时枪炮齐鸣，杀声四起，一颗颗火红的炮弹呼啸着飞进寨内，炸得匪徒们喊爹叫娘、血肉横飞。这时五连尖刀班抬着云梯向第三道寨墙挺进，尖刀班在班长韩炳银的率领下翻越寨墙，他们冒着弹雨向寨门冲去，云梯在南门右侧竖起，副班长罗义和同志首先爬上去，但还未翻墙，即被木桩和乱石打滚下来。当战斗正进入万分紧急的时刻，我右侧那门平射炮的炮闩插销忽然断了，炮声嘎然而止，寨内土匪狂跳起来。这时战士们急中生智，用铁钉代替了插销，大炮又怒吼起来。尖刀班战士们又第二次竖起云梯，可是仍被敌人把梯子打倒，恰好这时寨内房屋被炮弹击中着火，水池也被炸垮，满寨浓烟滚滚，烈焰腾空，敌人慌了手脚，趁这一有利战机，战士夏海青、赵忠再次把云梯竖起，登梯翻寨，他俩刚一露头，又被密集的子弹连人带梯打倒下来。接着战士梁敬喜、张焕民、曾树清等又再次竖起云梯，他们准备先向寨内投掷一排手榴弹，趁敌人抬不起头的一霎哪，飞越寨墙，果然在投掷一排手榴弹之后，炮声隆隆，硝烟滚滚，第一个突击队员翻上了墙头，不幸中弹牺牲，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五个战士倒在血泊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炳银班长机智沉着，和战士张明喜同志商量了一个妙策，韩用一根木棍顶着一个军帽不时在墙头摇晃，以便把敌人注意力引向左侧。敌人果然上了当，一股劲地向军帽扫射。张明喜趁机一个箭步翻过寨墙，虽然他左腿中弹倒进寨内，但他仍忍着剧烈的疼痛，抱起冲锋枪向敌人猛扫，消灭了好几个土匪，而且将占据制高点的匪机枪射手明清顺击毙了。接着第二个突击队员又翻进了寨墙，他一梭子弹，打倒了寨门前的几个土匪，飞步向前，打开了寨门。这时我军的冲锋号吹响了，五连、八连的战士一齐冲进了寨门，寨内匪徒四处逃窜，那时正巧雷电交加，大雨如注，匪徒们一个个象落汤鸡一样，晕头转向，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不少企图跳岩的匪徒被当场击毙。李正科和卢杰老婆也当场被打死。不少匪徒弃枪投降，战士们从掩体内活捉了匪十八纵队司令杜甘棠，当战士们乘胜攻上最高峰紫营时，七十八岁的座山雕李德三躲在床脚下连声哀嚎：“解放军!解放军!不要开枪，请饶命，饶命啊!”一个战士一把将他揪起来，只见他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这次战斗共击毙匪徒一百一十余人，俘匪七十余人，缴获轻机枪一挺，各种枪一百一十八枝，子弹几千发，手榴弹十余箱，电台一部。经查卢杰、李正开不见，原来他们在乱军中用绳索吊下悬岩逃跑了。
　　卢杰从李家寨逃出后，化装成农民，改名杨三哥，由李正开之妹弟袁明德，护送到习水吼滩冷冰武、冷元兴匪部，住在古山垭冷光太家养伤，伤癒后又由冷光太、罗耀银护送到习水县良村区狮子乡清溪沟曾庆贤家住了几天，后回到桑木余家坝与蔡维新、李正开等二百余名匪首吃血酒结成与人民为敌到底的匪帮，匪徒们正式推卢杰为“川黔边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蔡维新为军事总指挥。李正开、韦映辉为副指挥。此后他们便攻打习水县之吼滩。当时吼滩系一三九团一连驻守。全连战士在连长祁同恩同志率领下，狠狠打击了来犯的土匪，土匪伤亡殆尽，逃脱者无几，卢杰遭此失败后，便逃到狮子乡天水池躲藏，几天后他感到不保险，又潜逃到大白塘大钟山脚袁顺清家，因袁很穷，住的是岩腔，不够卢杰等住，他只好与其副官张某和杨明刚以及一个勤务兵潜逃到大钟山一废瓢厂栖身，每天要袁顺清与他们送饭。
　　一九五O年八月，一三九团八连连长和陈钧(原习水县剿匪武装大队长)带了一个排的兵力到大白塘寻找匪首赵瑜的行踪，一天陈钧到群众家去访问，有人提供线索说，“袁顺清是个干人，从来没卖过布，前几天却拿几件布来大白塘换米。”这一线索引起了解放军的深思，于是他们便找袁顺清来了解情况，袁说：“卢杰叫我给他送个把月的饭，等蒋委员长回来，包你一辈子过好日子。”情况弄准后，部队便化装成“土匪”，找一个自新分子带路去抓卢杰。部队向群众借了些白布，缝了几条口袋，里面装满谷糠，伪装是给卢杰送米，部队的赵排长、副排长和班长等人为尖兵，陈钧和连长断后，相距三十余米，到达卢杰住处时，只见卢杰等四人在火堆旁躺着瞎吹，枪放在枕头上，一见面赵排长就大声说：
　　“卢司令官!臭老窑给你们送粉子(土匪里黑话指米)来了。”并随手把口袋放在拦马凳上。狡猾的杨明刚用手按了一下口袋，刹时谅恐万状，知道上了圈套，转身一步跳下五十多米高的悬岩逃跑了。这时赵班长眼明手疾，飞步上前，双手死死抱着卢杰，其余战士迅速夺过枕上手枪，并把枪口对着张副官和勤务兵，就这样，这伙匪徒落网了。
　　卢杰等三人活捉后，五花大绑押着下山，深夜才到袁顺清家，部队此时又疲乏又饥饿，只好用半边沙锅放在柴火上炒些包谷泡充饥。次晨将卢杰送到石门，经桑木到仁怀，后押送遵义处决。
　　强攻李家寨之役，李正开和石堡寺陈矮子跳岩窜逃后，与其勤务兵朱相或相遇。他俩从湾头下坡，在李树成家化装成农民模样，昼伏夜行，先后在白岩下、银匠山、曹村等地潜藏，后藏在距李家寨三十里远的后槽李正兴家中，暗中寻找其同伙下落。一九五0年九月初，李正开得知蔡维新藏在张宗藩家，便前往勾结，经李、蔡和黄文英(伪茅台镇长)在枣木岗密谋后，又与匪首易晓岚、田华彬、邹四维、赵汝亮、吴丰延、罗吉早、吴伯昌、钟志雄等共同收罗残匪一千余人，继续打起“川黔边区反共救国军”的旗号，推蔡维新为司令，李正开、袁碧辉为副司令，进行垂死挣扎，但不久即被我解放军击溃。
　　李正开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只好同袁明德、邓栋才、邓方舟、李明清等于一九五0年底逃到兴隆火焰溪的后槽黑湾，在罕无人迹的密林深处搭了一个窝棚，苟延残喘。李正开、邓栋才从大小二槽回来后，先住在良村大河坡李之妹弟袁明德家。解放军得此重要情报后，便抓住了袁明德之妻李碧霞。经过多次审问，才得悉李正开等已逃至青平雷少成佃户家。李正开窜至雷家后，为了安住雷的心，采取收买政策，亲笔写了一张送约，将其在青平的一部分土地送与雷少成耕管。不日李要走，雷送他到后坝垭口，分手时，李正开狡猾地说：“伙计们，我们此去不到陈兴顺家就到李大开家。”实际上他是虚晃一枪，两处都未去。而是到了蔡启德和蔡安顺家。剿匪部队指战员，找着雷少成后，多次问他，他不承认，后从家中搜出了李正开的亲笔送约，雷才讲李正开可能到陈兴顺、李大开家去了。根据这一线索，剿匪部队兵分两路，把陈兴顺、李大开一齐找来对质，才得悉李正开原来到李洪顺家去了。部队指战员又跟踪追击，找到了李洪顺，李洪顺说：“我带你们去找李正开吧!”李带着剿匪部队在丛山峻岭间兜圈子，而且故意大声地喊：“李正开!李正开你在什么地方?快出来嘛。”这时剿匪指战员已看到了李正开住的窝棚，立即开枪射击，当场打死了邓栋才、李明清二人，袁明德当场被俘。剿匪部队误认李明清是李正开，将他的头割下，提起要走，袁明德说这不是李正开，这时才知道李正开、邓方周跳岩逃跑了。李正开从几十米高的悬岩上跳下去，脚杆被折断，夹在树叉里，搜山时，剿匪部队用绳索吊下悬岩才把他活捉。李正开被活捉后，当即送往二郎乡转送仁怀县城，一九五一年春于中枢镇处决。李正开之父李德三被俘后押送仁怀县城入狱。后病死。
　　黔北大匪巢李家寨攻破已三十多个春秋了。三十多年来，人民时刻在悼念着当年强攻李家寨牺牲的烈士们，在攻破李家寨不久，我人民政府即就地建了烈士陵墓，迄至中枢烈士陵园建成，我人民政府又将烈士们的遗骸，从永安、兴隆迁来中枢烈士陵园，重新建坟树碑。以表哀悼。他们是；
　　解放军某部一三九团八连副班长罗义和，系贵州水城上明乡人。
　　机炮连四班副班长宋常志，系河南南洋县人。
　　战士张焕民，系河北赞皇县人。
　　战士梁敬喜，系四川合川县油房乡人。
　　战士赵忠，系江西宜春县新田乡人。
　　战士夏海清，系四川合川县城油区人。
　　战士曾树清，系四川重庆湖县中心乡人。

资料来源：
　　1．笔者家住李家寨附近，主要根据自己当年耳闻目睹情况。
　　2．《习水县文史资料第二辑》中，黄永龙同志采写有关攻破李家寨文章和口碑资料。
　　3．贵州省文史资料《回顾贵州解放(二)》詹永辉同志所写《强攻李家寨》文章。
　　4．《仁怀县文史资料第一辑》汪宗启同志所写《忆遵义解放前后》文章。